雅格布斯精神与城市的未来
2006-06-16

《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是一本充满激情的著作,我不愿意用经典著作一词来形容这本书,因为这样的修饰词可能更适合那些学院派的论著。《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作者雅格布斯是位执着的女性,1916年出生于美国的宾夕法尼亚,早年做过记者、速记员和自由撰稿人,1952年任《建筑论坛》助理编辑。她是在负责报道城市重建计划的过程中,逐渐对传统的城市规划理论发生怀疑,并由此思考、写就了《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书。

对于此书,著名的纽约时报认为,这“也许是城镇规划史上唯一最有影响力的著作”!而我认为,通过这本书,人们可以从中看到两样东西,一种是强烈的人文主义精神,一种是研究上的专注精神。我相信,正是这两种精神力量的交互融合,才构成了一种我称之为雅格布斯精神的城市人本精神力量。

阅读《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原因是这本书的观点和内容与你我之间并不存在权威理论上的冷漠和距离。事实上,在书的开始,雅格布斯就开宗明义的向城市规划权威理论发起了足够令人震惊的挑战。她认为,现有的、为人们所坚信不移的城市规划理论根本就是伪科学,“经年之学和数不胜数的微妙复杂的教条原来却建于一派胡言之上”;她指责霍华德的《花园城市》一笔购销了大都市复杂的、互相关联的、多方位的文化生活,处理城市功能的方法仅仅是分离或分类,认为好的规划就是一系列静态的行为,“好的规划就是目标规划”;至于一向具有神圣地位的柯布西耶,雅格布斯则讥讽地表示,这是一位“最知道怎样把反城市的规划融进罪恶堡垒的建筑师”,他的梦幻之城,不过是一个“垂直的花园城市”,而“城市到底是如何运转的,正如《花园城市》一样,除了谎言,它什么也没有说”。

当然,雅格布斯的论述是需要的勇气的,但她的观点完全不仅仅是建立在勇气之上。她对大量案例的运用不但相当纯熟,而且分析逻辑也是令人信服的。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书中,对波士顿北区案例的情景分析是细致入微的,雅格布斯通过这个案例清晰的揭示了问题的关键——现实中的“贫民区”并非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政府机构只要做正确的事情,甚至就是什么也不做,贫民区都能够再生。而阻碍这些所谓贫民区复苏的恰是那些貌似权威的城市规划理论,因为官员、银行和规划师总是按照传统的规划理论,认为贫民区就是当然的贫民区,银行因此拒绝向它提供资金,城市管理者总是惦记着要早日把它拆毁重建。雅格布斯以自己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其实与传统城市规划理论预期正好相反的是,那些按照传统城市规划理论已经重建的地区,反而成为了缺乏安全感,人际交往欠缺,城市活力严重丧失的区域。

对比现实,我不得不说,雅格布斯所描述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北京的十刹海地区也曾经是一个沉陷的城市区域,当时随着北京二环路以及三环路附近的高大建筑拔地而起,十刹海作为城市老城区,似乎已经完全成为一个急待改造的破旧不堪的城市沦陷区,那里居住的都是一些收入不丰,一切期盼政府协助的人们。与这些预期相反的是,今天,就是在这个老城区内,人们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通过服务业的引入使它复兴了,如今的十刹海已经成为了北京的标志性区域。

需要提醒的是,用不着对雅格布斯的权威性有所怀疑,理论的权威与否并不总是与学院紧密相关的。那些被现在的人们视为神圣的城市规划理论大师,有相当多的人都是“业余的”城市规划爱好者。霍华德原本是法庭的速记员,后来又当上了记者,喜欢到处旅行,业余爱好是城市规划设计;撰写《进化中的城市》的格迪斯(Patrick Geddes)则是位苏格兰生物学家,他的著作对此后邻里概念的形成有很大影响;撰写《城市计划与道路交通》这部著作的作者屈普(Alker Tripp)则是位被现代规划权威彼得·霍尔称为“富有想象力”的高级警官,……。

也许面对充满人文关怀的雅格布斯精神,我们现在真正需要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对于城市未来,我们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理论来主导城市发展?雅格布斯通过《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书清楚回答了这个问题。城市是由建筑和人组成的,但说到底,城市是给人类居住的,城市是人类活动的场所,城市的主角应该是人,而不是其它的东西。如果你认为这样的逻辑是正确的,那么很显然,对于城市未来至关重要的规划理论应该是社会学,而不是城市规划学,更不是城市经济学。

记得在一本德国城市规划案例中曾经看到这样一件事情,1991年德国弗莱堡市准备建设一个新区,城市管理者为此准备了厚厚的一本涉及城市历史发展、气候鉴定书、保证妇女和儿童权益等要求在内的规划设计竞赛招标书,分发给100多家有兴趣参加的设计事务所。弗莱堡市对于参加城市规划设计竞赛所设置的门槛并不高,但却有一个看起来相当特殊的要求,凡是参加规划涉及竞赛的事务所必须拥有规划师、建筑师和景观设计师,以及社会学家、交通、环保、能源等专家共同组成的联合体。

对比我们的城市现实,勿庸置疑会对一个城市的管理当局提出这样的要求充满疑虑,按照我们的理论和我们的习惯,城市规划一向是作为一种特权,掌握在城市规划当局和规划师的手中,用得着社会学以及其他专家轧上一脚吗?!我相信,当你耐心读完《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书,对雅格布斯精神有了基本的了解之后,你一定会发现,这样的要求对于一个现代大型城市来说,仅仅是一种最最基本的,以人为本的要求。

我对于雅格布斯精神在中国的前景并不乐观,毕竟一个城市的进化需要一个过程,一个城市的成长也要付出代价。但我要说,我最最不希望看到的一种情景是,我们的城市规划者,其实都是一些失控的灵魂,他们在城市中到处游荡,而给城市留下的只是长长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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